或許只是湊巧,或許就是那麼剛好。洙隨口說出的名字和案例,正巧是手邊苦無佐證下所能得到的最佳案例。雖然只是種直覺,當時在訝異之餘不忘提筆記下,該晚同於前晚,在不影響彼此的狀況下各過各的。說是這麼說,實際上他只是倚在窗邊,沒再說半句話,也不見有睡眠的需求,安靜的在房間一隅,幾乎就像不存在一般,可是又真實地存在著。隔天一早到公館附屬的書庫裡,嘗試找尋近五十年前的案例,果真還真有其人其事,且連帶地找到其家譜副本,以及另外幾份相關資料及案例,足以作為呈報辦事處的官員之有力事證。
一早進了書庫裡翻閱文獻史料,過中午才離開。回家的路上在路旁攤販買了幾顆包子充飢,順便買了些正是盛產季節而便宜賣的蘋果,到家前就吃掉兩顆,其餘拿到供桌前供奉著。回到房間,房門大開,吃了一驚。記得出門時有把房門關好,不知道沒有告知家人就帶了個外人回家,還跟未出嫁的女子共處一室,話若傳出去可就不得了。一個箭步跨入房門內,迅速將房門帶上並落鎖,身體貼著門,腦袋一片空白。
「令慈入室掃除,取走置於桌上用過的杯具及擱置在椅上的衣物外,別無他事。」腦海某處幽幽現起,那沒有表情近乎透明的聲音。進門後,原先站在窗前背對房門的洙,聽見開門聲後回過頭,微微點頭示意。看到人和簡單回報後,雖然還不很習慣,但倒也因此鬆了口氣。放下從公館書庫所找到的資料,脫掉外衣和鞋子,攤坐床上背倚牆壁,心想沒被發現應該就沒事了。只是靜靜維持鬆懈的姿態,目光茫然地注視著這個再熟悉不過這房間內的一切,許久。
休息了一會,回過神後就拋開種種閒雜事,將桌上堆積只剩今天從公館書庫找來的事證整理統合,寫成了上呈的公文,於用晚膳前請當家的奶奶呈正,無誤後暫擱置於大廳案上,次日一早將送官府,只盼那戶貧苦人家的孩子,能得到適當的安置就好了。用過晚膳洗過澡回房,桌上雖然還放了幾份待處理的公文文書,但最棘手又有時限的已在稍早完成,剩下來的就按部就班,在回庠之前完成就好。
跟上庠告假歸鄉時就料想到,除了探喪之外,應該也少不了要幫左鄰右舍處理些跟官府公館打交道,卻沒料到其中竟有要認祖歸宗,有點像在對抗有權勢者之事。雖然找到了些先例,卻沒有十足把握,不知道能確實讓手上這份將要上呈官府的文書,為了鄰居家盼能爭取到認祖歸宗之事,發揮出預期的成果。不過,做多少算多少,能幫的也只有這些,或許有些地方設想還不夠周全完善,更多就只能聽天尤命,看他們自身的福報了。即使如此,想到那麼照顧自己的一家人,有機會得到他們應有的,心裡不禁覺得有點激動。雖然裁決權掌握在當權者手上,但不試一試怎能知道可不可行,但也就盡力了。
好不容易才把大麻煩處理掉,今晚不再想碰相關事了。一鬆懈下來腦筋理事一片空白,一陣無所適從的空虛感油然生起,想要就寢又嫌太早睡不著。正因為沒有其他事情好做,這才靜下心來回響昨晚那個轉折。今天一忙起來,幾乎就忘了房間內個不可思議的存在。除了早上出門中午回來外,記不得今天和他有過什麼互動,而他也只是維持靜靜的待在窗邊,無聲無息到幾乎和房間融為一體,而現在也還是一樣,沒有什麼不同。自前晚在巷子裡相遇後,沒頭沒腦的把他請進了家且進了房門,甚至是少許干涉到自己的生活作息,有種說不出的微妙感。
不過這麼說也不大正確。感覺不是人卻有近似於人的樣貌,洙似乎沒有維持生理機能的最低需求,不吃不喝甚至不睡,多數時間或站或坐地待在房間一隅,注視著窗外或是盯著書或是往哪裡看。排除洙那似有若無的存在問題,其實還比較像是從外面搬進了件傢俱,放在牆角堆著,對生活作息並沒有太大的影響。比較讓人在意的是,為什麼一個記不起關於自己的任何片段,卻知曉五十年前那麼久以前所發生的事情,而且連名字也都記得,怎麼想都覺得很奇怪。看了點閒書打發時間,熄燈睡前再次問了洙有沒有想起點什麼,但得到的仍是「想不起來」「沒記憶」「不知道」這類回答,實在讓人有些挫折,但那又怎樣呢。既成事實,那也就只好接受了。把自己包裹在厚重的棉被中,一夜夜轉涼的寂靜夜裡,聽著遠方夜鷺低鳴,懷抱著模糊的千頭萬緒入眠。
-------------「北」
相依,相背。
始98/11/3
終98/12/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