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0月23日

白夢之中探尋著紺海-絳與千鈴的末日論-

 「人因存有而生,因虛無而死。」



這裡也已經被捨棄了,這個國家也是。曾經富足、榮耀上天的恩惠早已散佚,只留下千瘡百孔、殘破不堪的廢墟,不管走到哪裡,到處盡是開發過度,受到重度污染無法再生的土地,荒蕪一片。就連一點綠意也沒有,只剩下黃沙滾滾的荒漠和散亂著千年不壞的垃圾而已。發生過大水、飢荒、戰亂、地震等毀滅性破壞後,什麼也不留,惟有死亡的傷痛被留下,其餘什麼也不留。


昔日輔佐國家的柒鹿家,各家主事的當家皆曾在自然界失去平衡前大力奔相走告,警告著事態嚴重。因無度使用非再生能源,燃燒排放過多的CO2及氟氯碳化物,還有各類有毒物質,導致一年比一年失控且極端化降雨,使農作物生產區糧食作物大量減產供不應求,穀價飆漲;氣候變化使過去不曾下雪的地方降下大雪,該地的住民受不了如此巨大的丕變死亡的人數,是往年同期死亡人數的數倍之多;部分地區發生因異於往年的嚴重乾旱而無法耕作,諸如此類等極端化現象。


另外,地殼溫度升高,引發了幾次過去幾百年才發生一次的大地震,有些甚至引起了海嘯,造成更嚴重的死傷,水泮邊可見泡得腫脹腐爛的浮屍,飄散著生物分解所流出的組織胺腐敗的惡臭味。石油外洩流入大海所導致海中生物的浩劫,過度砍伐雨林及深山樹木造成許多物種的滅絕;工業發展排放出的廢氣破壞了大氣的平衡。人類總是在掌握到了少許可被利用的技術後,便不顧後果地無度使用,無知且好奇地打開了盒子,跑出來的是疾病、戰爭、災變等物,沒能等到微光出現就將蓋子闔上,世界到處可見昏暗的行跡爬行著,不知不覺也已經麻木,不再在意。


勉強還頂立朝著天的枯木,坍塌的牆包圍著傾塌的房子,這種乏味的光景已經看得很膩了。很難想像,十幾年前,這裡曾是一個都府的中心,有過幾千百人在此,在都府中心周圍生活的景象,但那些早已不復在。因為起義動亂,幾千萬人流離失所,失去了能夠回去的家,也沒有足夠的糧食的民眾,推翻了只躲在會議廳的政權,隨後就進入無政府狀態,千年來固有的階級體制就此覆滅。爾後不再有以正當義行組織統整亂象,或者該說,此一動亂已成常態、既成必然,那麼自然就無公理可言。最後都城被投下了原子彈,成為了草木不生的邊界荒野。人究竟為了什麼而爭奪,為了什麼而不斷消費及浪費,自身引起了災變及戰爭,是誰引起的一點也不重要,因為這是集體意識所引導的方向。


「絳大人、絳大人,千鈴在路邊砂中發現了一袋被遺棄的行李耶。裡面有罐裝水、壞掉的食物、還有些亮晶晶的東西被串在一起耶。你看你看。」那個年紀還相當小,不過才十來歲的孩子,擅自從自身身邊離開,晃蕩出視線範圍外,結果就又撿了什麼東西回來。拿到眼前被打開的袋子中,放有幾瓶千年不壞塑膠製的瓶裝水,一看就知道已經快化成灰土的乾糧,少許的求生用品,和一串被千鈴指稱的鑰匙,上面圈附了把小刀。

「水留下來,使用前必須將水燒開並過濾後才能喝,繩子和藥留下,其餘沒必要的就全部丟掉。」千鈴這回找到的東西還算有些價值,特別是水。千鈴找到看起來還算乾淨的水,雖然不保證純淨度但還是很珍貴,畢竟現在已經很難再找到看起來至少還算乾淨的水源了。


大海受運送液態能源原料運輸船翻覆,黑水大片且無國界地染黑了海,海底生物因缺氧大量死亡,龜群跟海鳥生物群,包覆了黑水痛苦的死去。另外海上漂流了不少自平地水源流入海中的垃圾,不知情而吃下了塑膠袋窒息死亡的生物也多不勝數。地表佔百分之七十以上,維護著天氣運行氣候變化,維持地球生態的海洋中微生物群平衡也被破壞,輻射問題導致生物鏈也幾乎崩解。這些事情,早在上個世紀就有學者提出警告,但那些報告也幾乎不被重視。人們依舊無度開採使用資源,而今無法代謝長年累積堆疊毒素的大海,自孕育生命之源,成為死去生命的匯集,那片湛藍早已不再。


「這串起側邊凹凹凸凸亮亮的是什麼,這個也不要嗎?絳大人。」千鈴自袋中拿起那串金屬片,不解地提問。千鈴手上拿的是一串鑰匙,是過去的人居住於一地,建造了房子為防宵小的一項保護措施。只是這樣的東西,對於因地震山崩海嘯而失去家園的人一點意義也沒有,也對老早離開了傳承十幾代家族的人也沒有意義存在。

「那只是串沒有鎖可以開的鑰匙罷了,帶著也只是徒增負擔而已。不過那串鑰匙上扣在一起的萬用刀可以拆下來收著,那東西還算有些用處。你自己決定要怎麼做,要留下來就自己保管。」這麼說完後,就看她拿起附有萬用刀的鑰匙,認真地思索著,最後她把那整串鑰匙連同萬用刀和水都收進了隨身背包中,把其餘不要的整理好,找了個看起來比較平整的空地枯樹下放下,又回到了自己的身邊。

「走吧,今天還要再走好一段路,才能和走另外條路的欒照和瑤照會合。」


問她為什麼連那串鑰匙也留了下來,她說「因為想要記得過去曾經擁有過足以遮風避雨的家,想將那些片段記憶留下」,連同繫在上面的萬用刀也收入了背包中。這種小事由她自己做決定就好,隨口說了「隨你便」,就又繼續踏上路途前行。預定在天黑之前抵達會合處,和欒照瑤照會合。千鈴出身於平氏大家族中,戰亂流離失所之際成為被捨棄的孩子。聽說,那群為了減少張口吃飯的口而捨棄了千鈴,往南方走的路上的平氏家族,遇到了強盜為其所弒殺。反倒是千鈴為附近村落的人所收留,勉強是保住了性命,直到那座村落因盜賊入侵的更之後,因山難在荒野深山中,與千鈴中相遇。


那是在母上大人還在世,還未與宗家斷絕之前的事。那時對於比自己晚出生近十歲,卻被至鹿家捧為嫡長子的黚,間接剝奪了庶出但年長,已為了成為至鹿家接班人做了非常多努力和準備,身為旁系的自己感到相當地憤怒與不解。不能明白同兄弟的父親鵡榮大人,為何甘願接受成為第二,非得走在人後不可。如果不是至高點上,勢必就得看人臉色不可,沒有穩固的地位及發言權,即便再有多少滿腔熱血也未必能推展胸中大志,但父親大人卻輕易地捨棄了頭銜及地位,寧可退居第二也毫無怨言。一直懷抱著怨對質疑著這樣的父親,直到父親死後,收拾著遺物時,找到了份累積數十年的日記及一封親筆書信,在散亂記載了瑣事之間,隱約地看到了藏在鵡榮府君和成權大人之間的一段約定。約定了要保護好擁有少數民族妖系血統的朱桂玉子太夫人,於帶了隱疾早先走一步之後能保全性命不受侵擾,以及保護一份紀錄資料的正本。不能明白父親大人的安排,一氣之下,攜帶父親大人不知從何處尋獲的紀錄資料正本及部分日記離家出走,離開了那個始終無法融入其中的家族。


離開家,到外面世界時,只有曾與父親大人出生入死的大將欒照跟著,以及帶上了頭多年前於路上不忍目睹將送到市集準備被宰殺,硬是要求原主人賣出出讓而養在後院的小牛危,而朱玉桂子太夫人則委託瑤照照顧,其他什麼也不要,捨棄了這個可有可無的處所。在離開柒鹿家的庇蔭前,對於外界的認知有限,但也未對那個自由開放的環境抱持憧憬,即便如此,在離開了那個封閉的庭院後,外面的世界仍是帶給內心強烈的衝擊。即便在至鹿家也知道外面世界的破落,但新聞報紙上所報導出來的,遠不及於眼前實際上所看到、接觸到的。


在外面,多得是無法依靠自己,還要透過他人接濟的人多不勝數,應該說,這才是社會真實樣貌的一部分。為了過生活為了活下去,工作是必要的,一些爭取是必要的。不明白身為雜食性動物的人,為何如此喜愛吃著生物的死屍腐肉,還樂此不疲,無法理解。那個還相當安逸的家,在這樣的時代之中,頂多只是個精神象徵,對於還活著的人,活下去還是要有一定程度以上的決意才行。離開了宅邸,很快就熟悉了外面世界並保持一定的距離,想辦法活用過去所學及知識,做些自己還能做到的事情。雖然善於在山間活動,偶爾也接了幾份需要和山打交道的工作,要到山中取得些樣本或數據資料,但有這麼一次,目前僅有的一次,在林間被設計而失足墜落於山谷間,因而與平家被流放的少女千鈴相遇。


接受了委託而上山,必須登上雖然只有一千七百公尺,但幾乎未開發的山中,要採集幾株稀少的植物樣本,卻未料到中了埋伏,被迫和顧著有些年邁的危的欒照失去聯繫,摔落至山勢崎嶇又多瘴氣的密林陡坡下。右手為了穩住下墜的身體,硬是抓住突出山壁的樹,身體的下墜力道和體重的交乘作用,手臂在那瞬間就脫臼了,痛到麻木卻忍著硬撐著,撐了一下才鬆手,最後跌落在草叢中,腳也扭傷了。身上擦出了不少大大小小深度不一的傷痕,右手脫臼雙腳雖未摔斷但也好不到哪裡去,後背承受了落到底的衝擊而痛得無法輕易判斷實際受傷狀況,摔落至底失去意識後,清醒之時便是此等落魄樣。


本以為將命喪於此,但墜落之處有少許蛇莓和車前草植物,得以稍微充飢,身上備著的水還剩一些,也就這麼撐過了三個晝夜。第四天時因為行動仍極度不便,身旁的水和能吃的都已被吃完,幾乎放棄求生意志。不知過了多久過了幾個晝夜,意識已陷入昏迷,而且還有些發燒,在生死交際之時,先是被鹿角樹枝之類的枝條擺弄,接著就被掐著臉頰被迫灌食。再次醒來時,夕陽已經西下,身旁不見人影,卻留有半塊旅人會帶在身上的槓子頭和半壺水。雖然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但吃了些乾硬的槓子頭喝了點水便恢復了些許力氣。當日入夜後的空氣乾燥,夜空清澈明星閃爍。


翌日把剩下一點的大餅填入肚裡,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用盡力氣離開跌落之處。撿了枯枝作為柺杖,依著上山的記憶找尋水源,但還未找到又再次倒了下去。倒在地上注視著天頂上枝葉間的明亮的天空,一個腳步聲接近,沒有料到是個年僅十來歲的孩子。那個孩子氣喘吁吁地走來,卻在那瞬間大大地鬆了口氣,緩慢接近卻沒有掉以輕心,因為逆光而看不見臉上的表情,但感覺得出來他似乎跟其他孩子有些不同。這個渾身破爛的孩子背著裝了什麼的大籠子,手上拿著半塊大槓子頭,一眼便明白了事情的因果。


雖然不情願但也別無他法,最後的妥協是保持距離,一進一退,拿了那個孩子擱在地上的水和食物果腹,而那孩子則躲在樹後面觀察著自己的一舉一動。那孩子似乎有些異於常人,隻身一人到人跡罕見的深山中,不是為了採集山林中的草藥就是為了採集些山果菜芽,但這座山之險惡環境,就連經驗老道的山客入山也都須萬分注意,只是至今仍不解,此次入山會被設計,在那險處墜落至底仍能生還實為不幸中的萬幸,而在荒煙野地能得一水一食更為珍貴。


就在深思要如何下山和欒照會合時,那孩子發出了不像是人能發出類似山貓的叫聲,直指林間的一個方向指著前面有什麼。內心雖有疑慮,但仍用枯枝柺杖撐起了身,不發一語地嘗試著走向前,那孩子也跟在身後一起走著,走了半天,就看見了一條被廢棄已久的古道。回想著入山前看過的資料,若從這條古道下山,應能行經條小溪,繼續走下去,應該會走到接近原先上山附近的村落,若到了有人煙的地方,和欒照鄉約碰同應該就不是難事。回過頭,那孩子站在古道的岔路上,揮手道別。


本想早點下山醫治脫臼的手臂跟身上的傷,但走到一半,不知為何覺得哪裡不對勁,回過頭沿著古道往回走,走到那孩子所走的岔路上,往他所走的方向前去。走了一段路,在古道旁,看見了一戶炊著煙的住屋,沒料到如此深山之中仍有住人,大感不可思議。走進一探究竟,破舊的灰泥造的矮屋裡家徒四壁,只有最低生活限度所用得到的器物及一些乾柴等物,一個傴僂的老人站在牆角在踢打什麼東西,定神一看便見到那孩子被當作沙袋依樣地被毆打著,眼見快被打到半死,一反常態地出手干涉,潛入室內一把抓住那老人的手並凹到身後,順手給了一拳讓他昏了過去,本想在第二擊給這老人一個痛快,卻被制止了。


那孩子無論自己被打得多慘也能忍下,卻害怕著這個毆打自己的老人受到傷害,撲臥在老人身上。雖然不明白事由,但看到此景,內心一把無名火燒起,憤而甩開了凹著老人的手並推開,也不再多看一眼便掉頭離去。走回古道小徑回到剛走出密林的地方,勉強地穩住腳步,天黑以前總算是回到了平地,更之後則跟一臉焦急到處找人的欒照會合。在受陷害遇難前已採集到了受委託之物,拿了那些和雇主交差,之後便為了養傷,回老家別院,休養了好一陣子才又復出並重拾舊業。那陣子至鹿家也不算平靜,先後遭逢劫難,不是旁院遭祝融之災就是遭異議人士抨擊,好在大劫小劫也都這麼過了。列名柒鹿家的至鹿家,仍得以坐於仁君之後的位子上,保有再社會的發言權及少許權權力。


回到至鹿家後,雖居別院但也免不了幾次非得進到本家和現任當家打照面之必要。看鈐那小毛頭現在做起來還有點樣子,試探性的交手了幾回也都還過得去,雖然有數次是在逞強,但那樣也沒什麼不好,反正他身邊似乎有一群還堪用的人在,那麼也就隨他們去吧。在這陣子,母親大人朱玉桂子的玉體染上了風寒,依此之故,接了工作都必須適度控制於她老人家可以接受的範圍,也不能像過往那般跑太遠,多得常去探望她老人家,若真非得做些什麼不可,也都得請欒照和瑤照相互照應。自受陷害而失足墜於山谷受重傷的一年半,又接了和那次類似的工作,而到了舊古道山下附近的村落。在欒照找到落腳處後,自己一人在街上四處走走,卻被路旁的地痞搞壞心情。


傳統市場外側角落,一群地痞圍著個出來討生活的小販勒索,本想從旁過也就罷了,誰知道還被那群地痞其中一人撞了一下,又沒風度又不道歉,還反過來要脅。因為太不爽了,便狠狠地揍得他們呼天喊地叫爹娘才肯收手,但心情也未因此好轉。本來就不是為了誰而強出頭,故毫不眷戀地回頭離開,要回去與欒照會合。那個攤販的攤主,隨便收拾了擺出來賣的東西且擅自跟在後頭,甚至把那些一度被地痞打落在地的商品遞到眼前,示意著請收下以表示感謝之意。


因為心情全被那群地痞給打壞了而沒注意到,這個拿著深山裡才有的幾些青草藥草等的人,正是一年半前於山中曾救過自己一命的小姑娘,但她倒是沒認出自己,只是單純地想要感謝剛剛那無心之出手。因為本來就不是為了誰而出手,過去也曾受過她的救助,這次就算是一筆勾銷,自然也用不著收下。繞過了還是只能被稱為小女孩的她身邊往回走,回到了投宿的旅店,沒料到她也跟來了,因欒照的關係而被帶進了房裡,經那語法及用字遣辭諸多錯誤的發言,又經濫好人欒照從中協調之故,連同那些曾在地上翻滾的草藥乾一起,少女被留了下來。


先是知道少女的名字叫平千鈴,而得知是在戰亂期間往南方走避,因遭遇強盜覆滅的平家後裔。更後來才知道,她被古道山中的怪老頭,實為被留放到荒山中的草藥師收留才有今日。不過那個不時會毆打千鈴的老頭,月初時死了,所以千鈴才獨自一人往返於村落及山中,只為了討生活過日子。這次沒有犯同樣的錯誤而順利完成了工作,因欒照的再次多事,名為千鈴的孩子留了下來。於完成了此次工作之後,也還是帶在身邊一起行動,最後還一起回到了至鹿家,實在是一連串的亂七八糟,不過最後也還是默許了。


回到至鹿家別院,看著日漸失去生息的母親大人,心中雖有不忍卻難以開口,拿著從外面採回來的補藥,和千鈴從山上帶下來的幾些草藥,分別燉煮了青草茶和良補給朱玉桂子大人喝,希望多少緩和病苦。朱玉桂子大人見著了還只是個黃毛幼女的千鈴,似乎就忘了病痛,甚至能勉強下床走動,開朗的樣子幾乎忘記被病苦摧殘的形驅毀壞的樣子。為了研究,偶爾會帶瑤照的雙胞胎其兄欒照出遠門,觀測氣候變遷及其影響,觀察各處山林植物的生態及遷徙。在那段期間,母親上大人就交由瑤照帶著千鈴服侍,順便讓人教導千鈴一般人所該具備之常識及正常用語,偶爾也會把千鈴帶著一起出門,只因為這個少女對自然環境的敏感度及對部分草藥採集有一套方法之故。直到復次三年的春分之際,母親上大人安祥地與世辭別。


在那三年多的時間裡,觀察著這個星球因為許多人為因素,導致極端性的氣候變化所帶來的災變,在過去幾十幾百年所罕見的天災,逐漸演變成常態化,集中且具有將整個村鎮市區的夷平的毀滅性災害,也有國家因此走上亡國一途。但是,人類這種自傲卻從未看清過自己的立足點,大肆地消費及破壞自然環境的某一安定機制及準則的態度,從未於過去歷史及現今已被統整出的各類資料學習並改變什麼,故終將有這麼一天,人類必定會被這顆星球所捨棄吧,這樣的日子肯定也已經不遠了。


越是在這種時候越是在想,倘若當這麼一天到來,或許將被審判的對象所被舉證的明細列表中,會不會有對生態影響力的主要項目,細項則列舉製造出多少垃圾及CO2等破壞生態等條目,吃了幾噸的牧草的肉減使少了多少氧氣,使地球生物物種滅絕等作為基準,這樣肯定會變得更加地有意義。比起擁有多少財富,賺了多少錢捐出去多少,做了多少公益,不覺得這樣的清算更加地有趣嗎?人類為了活下去,為了活下去的慾望,不惜無度破壞自然,共業完成了覆滅的程式序列,人,因活著所產生的本能及少許的慾望,生於無知,終死於虛無。


關注於天災人禍而想起,幾則過去聽過的幾些神話及傳說。說是上個時代,人類是不分種族,語言共通的生物,長久以來的發展已達一定水準之上,但因為想要爬到神的身邊而築起了高塔,觸怒了神,神毀壞高塔將人類從高處打落地面,並使之語言分化而無法溝通。人原先是敬天信神的,但到後來卻想取代神,成為主宰者,那種狂妄自大促使了自身的滅亡。在建造高塔的這件事上,比較當今中晚期的世界觀,自然便能明白一切。另外,在多民族所流傳下來的口述神話中,也時常出現大洪水等事件,同時存有泛神信仰也是很好的史料,往往於其中傳達了某種精神。


在那些故事中多以人類作為主角,但實際上而言,人其實還比不上樹木的記憶及壽命,也比不上眾多維持自然平衡不同物種的各類生物們。在過去,人類尚未過度開發前,自然屆中的哺乳類動物每天平均只有二至三種物種消失於世,但自從工業革命後,大量砍伐雨林製造污染,平均每年都有超過數十數百種以上的生物日漸滅絕,若說使人絕子絕孫是件惡事,那使無數種難以計數織物種覆滅,難道不是罪大惡極、天理難容之事嗎?一想到於此就覺得生為人,自許為萬物之靈是愚蠢之事。即便如此,愚痴的人仍妄想著得救,更是可笑。


於極北地方上,在外來一神二元論傳入前是信奉著多神教,但有別於眾多富庶國家而擁有一套獨特的神話跟世界觀,描述世界是極端的冰和火相交所成,其世界中心大地有世界樹及居住有巨人族、小人族、神族、人類等種族,該世界因種族衝突進而引起最終戰爭,最後大地沉沒於海中,所有生物都因而遭受波及,最後就連神族等各種族,其中也包含人類,都無一倖免地失去一切生命,世界因而毀滅而不復生。此極北地方舊有流傳的神話,雖有另一流傳版本寫了諸神黃昏之後,世界另有一生息,但這就有為了該民族的集體潛意識了,變得太過平凡、庸俗化了。死並不能產生力量,失去了時間存有概念的終究只是死了而已。對極北地方所流傳的神話,所想表述對於一切終將回歸虛無之中的意念,深深地著迷。或者該說,這正是內心中,打從心底所認定的至死之疾,自身及世界之末的真實吧。


人們為了使這個世界充滿合理化而說了千千萬萬數不盡的謊言,擅自製造了神的形象並膜拜著,卻又矛盾地不信神詆毀神,對萬物中創立了一切有靈、泛神論、各種職能神、一神論等,人終究還是不信神,也不相信任何人。撇開世間流傳的諸多信仰及教派等,單只見當今現世,人老早捨棄了神,也失去了悔罪斷滅的對象,不再反省自身過錯,亦不再對天地及自然產生恭敬心。正因為如此,當人遭逢巨大災變之時也無所依靠。


天地孕育出萬物生命,創造了人。

人崇敬天地創造了神,人不信神。

賦予神格以創造之名行壞滅之實。

天地反之,有形之物,回歸塵土。


百年前開始的工業革命及無度開採破壞生態,影響生態圈中的食物鏈,於近十年間出現了種種災變,帶來洪水暴雨、走山型的山崩土石流、超強烈搖晃推移板塊使之地裂的大地震,幾次毀滅性的大海嘯,還有幾次失控的能源災變,如今此世已不見淨地,而人類也只是寫了一個促使逼近死亡的程式序列而自食惡果罷了。


身為旁觀者,其自身無法選擇死亡的方式,但仍擁有選擇活著的形式。日前觀察天象時察覺有異,便收拾行李,並把一直以來在身邊作為得力助手的欒照和瑤照給帶上,千鈴拒絕一個人獨自留在安穩的至鹿家,而把那頭年紀已經不小的母牛危也帶了出來,沒辦法,也只給她跟。至於至鹿家則全權交由黔去處理。離開至鹿別院,前往東北方想做個確認,必須穿越舊縣城的隘口,跨過荒野邊界並翻越荒跡山脈,進入傳聞中妖族視為根源的神聖之地,想要探求些什麼。不過,在荒野邊界遭逢地殼變動所引起的劇烈地震,因而和欒照和瑤照兩人失散。事前都已經說好,且都有經驗和一定程度的默契,遇到了這種狀況舊分開來各自前往約定好的會合處或目的地。今次雖遭逢地震引起的土石流而分散,但只要他們還有活著還留有一口氣,於其後必會有機會再次地聚會於一處。因為已經都說好了,那麼必定會信守諾言的章氏孿生兄妹就該於會合處出現。


牽著危,正走在數十年前曾受過輻射污染及長年乾旱的荒野邊界上,此處因被視為是極度嚴重污染地而禁止一般人進入,但任誰也都不想輕易踏進這片土地上。曾耳聞,少了人為破壞,而有動物遷徙搬家搬到此地居住,又因輻射污染產生突變,只是至今尚未能親眼見到那些謠傳中的異變,放眼所及仍只是遍佈毀壞的遺址。此次最終目的,是希望進到據說那裡有遠離人群的族人末裔,想把所見之異象問個明白。為了探求真實,和千鈴朝著遠山,形影交錯地走在沒有盡頭的荒原上。


始100/1/9

終100/3/16

修正100/3/17

打終100/10/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