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1月1日

THE GREY GUARDIAN ON PREDAWN_黎明前的灰色守護者 (1)

埃德加有個許願池。


他在家樓下巷子口的咖啡廳點了一份餐點給女兒席拉,自己點了杯熱美式,父女倆坐在店內靠窗的角落,陪著席拉吃完晚餐後正在寫學校的功課。還沒發薪,稿費下來前他都得省吃簡用,帶女兒到咖啡廳點餐兼吹冷氣。他用著的老舊的筆電寫譯稿,滑鼠也不太好使了,沒錢買新品,只好將就著用。


外面天色已暗,距離店家打烊也近了。不知何時,外面下起了大雨,短時間看起來不會停,埃德加不禁大大地嘆了口氣。乖巧的席拉,很快地就完成了學校功課,正在預習接下來的課業進度。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最後到了店家要拉下鐵門休息的時間,雨也還是沒停。收拾了老舊筆電放進背包中,跟店家要了個大塑膠袋把背包起來,那臺筆電是他賴以為生的工具,遠比他自己還更重要些。

店家通常會放幾把愛心傘在門口供人取用,但此刻早已被拿光,只剩下空蕩蕩的雨傘架。站在門口正在躊躇該怎麼回家,一位先生、應該是店員?他從後台衝出來給了埃德加一把長柄傘,他說這裡還有一把,收下吧。埃德加對於這個意料外的發展感到萬分感謝,於是,他跟寶貝女兒兩個人在傘下擠一擠,在大雨中走了回家。回到家時身體半濕,但總也好過全身濕透。


收傘的時候才發現,這根本不像是把任人取用的愛心傘,上面還掛著標籤,手把上的塑膠膜跟本沒撕開,擺明了是把新傘。他對那張臉有點印象,可能見過幾次,但印象不深,確定不是店長。覺得他得歸還這把傘,這可能是哪一位店員自己的傘,根本不是把愛心傘。


安頓好席拉,拿了自己家的傘跟這把新得不像樣的愛心傘,快步地向著店家走去。店家已經拉下了一半的鐵捲門,店員看起來還在打掃環境及備料。一問之下,沒有人追出來給埃德加這把傘,也沒人承認有這碼事,他們笑說自己都沒帶傘了,準備要淋雨回家,哪裡有傘可以借,還是把新傘,傻了嗎?

 

他自己也迷糊了,本已為回到店內至少可以碰到稍早那位好心的店員,但沒遇到。不太能理解發生了什麼事,但在沒人承認的狀況下,也不好多說些什麼。現在他有傘了,回家沒問題,這把傘就留給店家,讓有需要的人使用吧。輕輕地將那把傘擱在傘架上,轉身回家。

天空哭泣著,隱約可見閃電竄過雲層,隱隱發出悶聲。過紅綠燈前,在地上發現了一個落在水坑裡的錢包。被水浸濕的錢包,孤單地躺在人行道上。拿起來,有點沉,對折的短夾錢包有一定厚度,稍微打開來看一眼,有證件跟幾張鈔票。他沒有細數到底有幾張鈔票,有多少錢,但他知道這筆錢不屬於他的,他該把錢包送交警察局。


這附近沒有警察局,警察局在很遠的街區,而且時間晚了,他應該要回家陪席拉、準備讓她上床睡覺。猶豫了一下,想到失主大概掉了錢包會很焦急,只好硬著頭皮走在大雨中,將那個浸了水的錢包送交到位在一公里外的警察局報案,拿了報案收據,原路折返,走了一公里多的路回家。


回到家時他整人快虛脫了,身上濕了大半,又冷又餓,但他覺得至少今天『做了一件好事』,正如他也受到別人的幫助,拿了一把愛心傘,在磅礡大雨中走了回家。換下浸了水的鞋子、濕衣服,用著燒不熱的熱水洗了澡。席拉很乖巧,雖然沒能知會這個意外事故,但她不讓他這個老爸太過擔心,收拾了上課要用的東西就上床熄燈休息了,真是個懂事的孩子。


看了看日曆,大概還要五天才發薪。做著譯稿的工作賺不了大錢,可總也能勉強餬口,只是最近手頭實在是有點緊。墊了墊自己的肚皮,還有點肉可以撐一下,就是不能讓女兒餓到。只是,現在真心希望,能有一筆額外收入,能夠讓他吃上一頓好料的。方才撿到錢包,只知道錢包內有很多錢,但不敢細數就送交警察局,深怕動了念就會做了不該做的事情。睡前喝了杯水,騙騙自己的肚子。想著:反正睡著了就不會餓了吧,夢裡什麼都有,在夢裡吃到飽就好。可悲的是,在進入睡夢中吃到飽前,在床上滾了老半天才得以入睡。


早上,正要送女兒出門上學時,門鈴響起。本想不予理會,他現在正忙著,沒跟人約,哪來人會來造訪?門鈴很急,只好開門看看是誰,結果是快遞。他不記得他有叫了什麼東西、網購了什麼物品,寄件人資訊也完全沒印象,可是收件人就是他本人。


埃德加對快遞說他真的完全不記得他有向店家訂了些什麼,手頭並沒有餘裕支付貨到付款,但快遞非常不耐煩地要求他必須簽收,他還趕著要跑下一單。一整個莫名其妙,可還是簽收了那一箱包裹,那是一箱冷藏包裹,只好先整個丟進空蕩蕩的冰箱裡。趕著出門,先送席拉去上學,其後跑了一趟出版社,拿一份急件稿件。說是翻完交件就能夠領現,所以他想都不想就接了這案子。


時間近中午,回到家時,門口一箱紙箱躺在地上,同樣屬名埃德加。一天來了兩個陌生包裹,有點害怕是包裹炸彈,但到底有誰會想寄一個包裹炸彈,給一個默默無名的翻譯兼作家?他怎麼想也想不通。堆在門口也不是辦法,只好帶進門,至少不該把東西堆在門口擋別人的路。包裹有點沉,不是那種買了一大箱只有一件物品的箱子。


回到家,換下外衣,把手洗乾淨,拿了剪刀來拆箱。結果,裡面放了包含一袋衛生紙、真空包裝咖哩醬包、義大利麵條、保久乳、罐裝迷迭香跟切絲羅勒等一些可長期保存的食物。出門前簽收,直接塞冰箱的快遞是冷藏寄件包裹,放了有蛋、起司跟幾盒冷凍調理包,一些放得比較長時間的食物。這兩箱食物,夠他家吃上一個月應該綽綽有餘。


這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回頭看看紙箱上的寄件人資訊,有寫,但被塗銷,無法辨識這是誰寄來的包裹。


如果說這是寄錯了的物品就算了,但屬名是埃德加。他不記得左鄰右舍有跟他同名同姓的人,邏輯上,這些東西就是寄給他的,可也沒道理就這樣收下這些東西。想是這麼想,現在的他非常需要這些物資。掙扎了兩下,填飽肚子還是比較重要,就當試毒也好,心一橫就把食物逐一放入冰箱跟儲物櫃,用些許橄欖油、羅勒、蛋跟義大利麵簡單的做了一份餐。這大概是最近吃過最美味的一餐,即便十分簡單。


用完餐之後回頭來翻過箱子,箱子裡裡外外都沒有透露出這是誰寄來的物資,也想不起來這會是誰寄來的。雖然有點不安,有點害怕,但是卻又覺得有點溫暖。或許世界上的某個角落,有個人知道他需要這些東西,特地送了過來,為了幫助他度過這艱難的時刻。對於這個不知其名的人心底沒有個底,但還是感謝他。


好不容易吃了頓飽,血糖上升有點想睡,仍有一份急件稿件,只好撐著眼皮來工作。一忙起來就到了傍晚,差點忘了去接席拉,最後還是有趕在校門關以前接到人。今天得到了一些加熱即可食的食物,晚上就熱來吃,也就不用再去咖啡廳吃飯兼吹冷氣。席拉對於這些家裡甚少看到的冷凍食品深感好奇,埃德加只好瞎掰這是出版社認識的人給的,但看到席拉吃得津津有味,多少還是生起了一點愧疚感。知道自己一個人的能力是有限的,不能給與席拉更好的生活使他有些沮喪。

 

埃德加通宵將急件稿件完成,這是一份不太難翻的童書稿件,有十本之多,只是用字需要些許斟酌。翌日一早,送席拉上學時順便送到出版社,交件時領了一筆現金,直到發薪發稿費前,這就會是這段時間的救命錢。


回家前,去了那間常去坐著找靈感的咖啡廳,點了一杯熱拿鐵坐在靠窗的位置。想想也真是好運,在生活最困頓的時候,就那麼剛好,得到了不知名的人援助,臨時有一筆說不上豐潤,但也不差的急件稿費,實在是太過剛好。


看著窗外人來人往,想起了那天下著大雨,歸還愛心傘的歸途路上撿到了錢包,特地送交警察局。雖然有留了資料在警察局,但沒有接到警方的電話,不知道錢包的失主是否真的領回了錢包。如果,遺失錢包的人已經領回了錢包,這些突如其然的資助,說不定就是這麼著來的。老天或許還是長眼的,沒有虧待他總是那麼努力的過生活。


埃德加不知道的是,那些急件稿件跟送到他家的物資,以及一把全新的愛心傘等事,都跟他撿到錢包送交警察局完全無關。那純粹是一個人,總是在他身邊默默關心著、守護著他,對於活在社會陰影底下的一名男子,出於一絲愧疚及補償心態所做出的行為。


至少在此時,他們尚未產生交集。

或許未來會產生交集,但只少不是此刻。



112/08/0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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