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德加並非一開始就做著譯稿的工作。在寶貝女兒出生前,跟做為合作夥伴的妻子做著新聞記者的工作,他很樂於挖掘新聞,挖掘真相,寫出新聞稿,將他覺得有意義的事情公諸於世,這是份帶有一些刺激,一些挑戰的工作,薪水雖然不多,但也還可以餬口。為了挖掘真相,偶爾會冒些險,但如果能夠讓該被揭露的真相呈現在在世人眼中,他覺得他值得這麼做。
他跟老婆蘇拉相遇於過去挖掘的社會新聞事件之一。蘇拉知道這份工作可能帶來危險,危害他們彼此的安危,但她仍支持丈夫去做他想做的事情。很不幸的是,蘇拉死於報復行為,這迫使埃德加放棄繼續當個新聞記者,停止追逐那些社會不公義的揭露。
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是做對還是做錯了,這份悔恨卻無法改變任何事,也找不到情緒出口。但他知道,自己有個剛出世不久的女兒,很幸運地迴避了這個事故,所以他不能輕言放棄,不能背叛與蘇拉的誓言。他們曾經想像著,彼此手牽著手面對老死的畫面,那個畫面還有一個長大成人的女孩,但這也已經是看不到的未來了。或許蘇拉會選擇原諒,但他自己卻不能釋懷。
辭掉了追逐社會新聞記者的工作,找了一份翻譯的差事度日。翻譯外語文學或報導外,偶爾寫些隨筆或者去做些訪談報導,雖然一開始很辛苦,終究還是熬過了那些日子。
在老友幫忙,申請了一些社會救濟補助,透過在家工作的彈性自由,填補需要照顧女兒的時間。但在一些狀況下,仍會送到托育中心。日子很難熬,總也還是要過。曾經想像過,如果今天沒有因為挖掘社會新聞太過深入,以至於摯愛死於報復,如今又會是什麼樣的光景?這個畫面想像不出來,太痛苦了。
妻子的死令他無法繼續相信:好人會有好報。即便他選擇了要做個善良的人,但老天爺似乎特別眷顧那些有恣意妄為的有錢人,讓他們可以毫無後顧之憂地享受荒唐人生。離開了追逐第一線新聞的生活,打開電視看新聞,多少還是會覺得,這就是個不太公平的世界。
每天在心底祈禱著,希望妻子可以在另一個世界過得都好,過得比跟他在一起的時候還要好。留下來的他,會肩負起該做的事情,現在還不是要去陪伴她的時候。席拉很可愛,從強褓時期一手拉拔長大,很快地就過了十年,當他開始擔心,這寶貝女兒會不會哪一天走在路上被壞人拐走,或者愛上了不該愛的男人,他都覺得有點不太能夠忍受。
終究還是要放手的,他知道,但不想面對。
放手了,就不知道自己該將何去何從,他不能想像將面對空巢期該怎麼辦,暫時不想找個伴,去填埔那個深不見底的洞,只能不斷地往後拖延面對的時間。
可說也奇怪,有些時候,埃德加不覺得他是一個人獨自在面對這些事情。
曾經遭遇過一些很難搞的事情,被人騷擾糾纏不清,還一連好幾天,可過個幾天後,就恢復了平靜,好像事情不曾發生過。剛辭掉跑第一線新聞記者的那段時間,數度在暗巷被小混混纏上,那陣子過得真得特別辛苦,時常需要躲躲藏藏,甚至在巷弄內追逐,而且還不知道到底是惹到了誰。
有一次鬧得特別大,被一群混混追著跑,逃跑的時候還挨了幾拳,因為踩到地上的油漬滑倒,重重跌在角落垃圾堆上,弄得滿身是垃圾,但還沒能爬起身,就聽到混混們似乎發生了內鬥,就決定先忍著臭味躲著。等到恢復寧靜時,爬出垃圾堆,看到剛剛追著自己的小混混不知道被誰修理了,而且是修理得很慘的那種。看起來是沒死,除了開放性傷口外,有幾個傢伙的關節不正常地扭曲,躺在地上哀號。
基於良心,幫躺在地上的傢伙們叫了救護車後才閃人。
可能這群傢伙,招惹了不該招惹的地頭蛇吧?他想。
類似的事情發生過幾次,就那次鬧得特別大,上了當地社會新聞。新聞說是幫派械鬥,一說是討債反被修理,另說是販毒生意談不攏,後續警方搜證沒有發現有力事證,就這麼不了了之。實際狀況到底如何,除了當時躺在地上的傢伙們外,沒有人知道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據說當時那群混混,怕到出院後金盆洗手,想必真的是招惹到不該招惹的人。
當時跑第一線新聞記者去追貪汙弊案,曾發生就連居所都被破壞翻了個遍,搬了幾次家,就連妻子蘇拉也死於報復行為,只因為他追弊案追得太過深入。最後他不得不放棄了那個弊案,至今也未能有人揭發公然收賄、圖利財閥。不重要了,連摯愛都保護不了,沒有資格講什麼正義、道德。
但那次之後,幾乎沒有再發生被混混糾纏不清的事情。不太能理解這樣的落差之間中間有些什麼,生活忙碌使他無暇顧及。或許,是死去的摯愛在守護著他也說不定,不免會如此想著。
摯愛的妻子蘇拉離開也已經將近十年。好人會有好報這件事情,他已經不太相信了,但這不代表他不會去做該做的事情。現在的他,只希望寶貝女兒可以平安長大,別無所求。若有所求,那就希望他接下來的人生,即便不是一帆風順,也不要掀起太大波瀾,能夠普普通通地、平平安安地度過餘生就好。
心底裡有一池許願池。
在許願池前許了願,透過做些能夠做到的好事,那些他覺得那是他該去做的事情,向著許願池許下了願望。
一個極其普通、略為貧乏的願望。
112/08/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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