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rkSky 篇13(完結)--
房內三人還浸於些許混亂之中片隅,門外傳來了輕敲門板的聲音,一聲「我進來囉」就擅自推門入內。還趴在桌面上的誠嚇得幾乎要跳起來,差點重心不穩要從椅子上跌落,一旁的烈趕緊拉住才免於發生意外。三人向著門看來者何人,定神一看,是寺鹿檉。
檉領著一方暗紅色的長箱和一盒什麼,輕輕掀開門簾入內,神情自如,隨意的打了哈拉「真是久等了呢,諸君。」,坐到方才寺鹿大當家所坐的座位上,順手將那方長箱擱到一旁的椅子上。
「該說恭喜?還是該來高歌一曲嗎?Dark Sky的復活。」檉無視了驚魂未撫,一臉困惑不解的三人,自顧自的到了杯茶舉杯致意,自顧自地啜飲。烈嘴裡咕噥著「咦?這是怎樣?被耍了嗎?不對啊?怎麼會?為什麼好像哪裡怪怪的?難道是…可是這樣又很怪啊…」
「寺鹿家的大當家是想趁機試探和寺鹿烈有關係的人嗎?」梓不動聲色,沒頭沒腦的就拋出了話。
「沒有的事。就算是,也與我無關。今天在下檉也不過就是奉命來送個東西,和在座的各位聚聚,吃頓飯,最後送客罷了,別掛心。」檉只是露出笑容,避開了正面回應。
「啊,不過有交待,東西要在道別的時候才給,所以還是先配茶吃菓子吧。這可是名城大須那間外郎專賣店的名菓外郎(ういろう),剛蒸出爐的,好吃。」檉笑笑的拿出方才一起帶進來的一方木盒,打開來的是一個個擺盤好各色的外郎。看到外郎,烈的雙眼都亮了起來,毫不客氣就伸手去取來享用。「老哥,謝謝啦,好久沒吃到這個了,開心。」
「那個是?」看著烈開心拿竹叉切塊塞入口中,誠對於沒怎麼見過的菓子有些疑慮。
「如同方才所說,這是名城大須的名產。外郎本質而言是蒸米糕,用上選的白米掏洗蒸煮而成,有些則做成不同造型、口味,不過大致上就是這樣。安心享用吧,準備好給客人的點心,不吃就太可惜了。」檉笑著說著。梓幫誠拿了一份,端詳一陣便學烈用竹叉切塊來吃。
誠看那兩人都吃了,梓也幫他拿了一份,沒道理不吃。盯了一陣,小心翼翼地切下,塞入嘴中。呃,該怎麼說呢?有些微妙的口感,有些微妙的口味,不難下嚥,只是對於這陌生口感陌生的食物,誠實在難以對它下評論。烈見誠吃外郎卻面露些許微妙的神情,忍不誤笑了出來「你那什麼悲催的表情啊?明明就很美味。」
「其實不錯吃,口味有點像倫敦糕,只是蒸得十分綿密,和倫敦糕有差,但香氣上有更深厚的米香,的確特別。」梓也對此發表了品嚐感言。烈聽了點點頭,只有誠好像還不很能接受。問題到底出在哪裡也不明白,誠又切了一塊塞入嘴中。
「其實今天在座的三位運氣還不錯,本來說這半個月都會待在本家的寺鹿大當家行程有變更,數日前才外地參與學術研討會,後天又要出遠門去辦事,下半年度行程滿滿,錯過今天,一家人又不知道何時才能聚會一處。偏偏小烈又愛鬧脾氣,不知道多久沒回來寺鹿本家囉?」檉彷彿看透了那總是心有罣礙的親弟弟,故意出言諷刺。烈不甘示弱的反擊。
「並沒有,過年的時候都有回來,該露臉的時候都有出現,只是學校那邊不想請假就自然以學業優先罷了。臭檉哥,損我。」烈還忍不住伸手刻意拍了檉的肩頭。
「借問一下,方才和寺鹿大當家會面,最後得到的回答有些含糊,不知該如何解讀,不知是否能和檉哥討教一下?」誠還是繼續和眼前那盤外郎奮鬥,梓抓緊時機發問。檉歪著頭想了想,輕輕地點個頭「說來聽聽」。梓便簡略提個概要,將寺鹿志最後回答的「准,但有條件,違反規則,絕無二話,即刻解散並禁止往來,其他的自己想、自己照辦。」轉述給檉。
「說有條件,卻沒說條件是什麼;違反規則即不得往來,卻也沒說規則是什麼,如何遵照,又何從得知是否牴觸,是否犯規?現況而言,只能推斷現在應該、好像是、大概是、我和誠和烈三人可以繼續載一起玩團,繼續相互砥礪。但是,實際上這段話隨人解讀,一個人就有一種解法,十個人就有十種解法,但在寺鹿大當家的心裡怎麼想的無人知曉。試問,此當何解?」梓一席話,敲醒了誠和烈。
的確,方才對談中,雖然時有對立,但最後並未依當初收到的訊息,要求解散樂團,即便這只是個依興趣組成,玩票性質的小團體,雖然也曾於私下期許能夠到更大的舞台上演出,但實際上DarkSky就連地下樂團可能都稱不上,那麼做為解散樂團、切斷三人的關係性的根源,到底是什麼?或者該問,現在擁有的是什麼?
「好問題,我想這發問的確有觸及到那位大人想陳述之事,但就連他也沒說條件是什麼,檉我也不可能知曉那會是什麼。不過,如果是依照寺鹿家的訓詞或許有解,這就讓烈自己去想吧。對於阿梓和小誠而言,或許很難懂,但是就記得個大原則,如何保持內心清明,對人也好、對事也好,不違背良心,以身作則即可。或許很困難,但不覺得很有意思嗎?」檉雙手環抱著胸口直視三人。口頭上講的話雖似隨意,但無人膽敢大意。梓面帶凝重,無聲地注視著檉,又看了消化不良的誠和陷入苦鬥的烈。看似沒有正面回應,卻又把該說的說完了,知易行難,頭痛了。
「唉呦!沒那麼困難啦,別一臉宿便難解之樣。難得來寺鹿本家不開心怎行?吶,要上菜囉。寺鹿家的家常小菜,由阿采大廚親自備料料理的一守好菜,上菜囉。」隱約聽見遠處的打板聲,檉到門邊開門,接過從門外遞進來的一盤盤佳餚放到飯桌上。四人份的素麵、涼拌綠竹筍,翠玉白菜、京醬排骨、烘蛋、京華火腿、翡翠干貝湯,一桌好菜看了就胃口大開。
檉不客氣的幫大家添菜,烈自顧自地就夾菜到自己碗裡大口大口吃了起來,誠和梓看到寺鹿家兄弟倆都開動,同桌亦無外人,自然也就放寬心地享用滿桌佳餚。
「好吃,真的好吃。」誠滿口菜肉,一邊吃一邊讚嘆,配上茶水,最後又送上水梨和香瓜作為收尾,實在大滿足。烈想高歌一曲,但吃太撐,沒轍。
寺鹿檉自進房以後,就一直默默關注著親弟烈。老實說,他覺得兄弟二人已分別已久,上國中後就離開寺鹿本家,改由居住遠鄉的外祖母照顧,並就讀當地的中學。雖然每逢大節日、家中有要事的時候都會出席露臉,卻甚少主動靠近寺鹿本家,尤其是本家的大宅,似乎有所抗拒。這個院落身處明明就是留著相同血脈的親屬共同擁有,但烈卻打從心底抗拒著,彷彿母親茜夫人的體弱多病逝去之種種,都是烈自身存在之過錯一般,不斷地湧現錯誤般的拒絕原諒自己,對於父親志大人及做為兄長的檉都懷抱著愧怍,進而否定自己的價值。
兄弟年齡差不過才三歲半,但實在不很能理解這個弟弟的內心狀態。有很長的一段時間都維持著相當疏離的關係,雖然併列在一起,卻如冰層夾縫之窒息感。多年的疏離,使我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個家人。母親在生下烈後,彷彿用盡了氣力,日漸衰弱的病體,卻依然展露出春日暖陽的笑靨。得到了個弟弟,成為了兄長的欣喜,還是嬰兒的烈是怎樣也都不會明白的吧。
跟隨著父親志大人,在寺鹿本家及學校學習著應當要學會之種種,文史哲及禮教,還有懂得應付種種瑣事。嚴格且有些不通人情、比起兒女私情,更重於寺鹿家的沉重歷史包袱,支撐著家族的寺鹿志是十分令人敬佩。只是,身旁少了妻子茜夫人在後打理家務事,少了可以稍微依賴的心靈支柱及居中協調,對兩個兒子而言,有很多時候會覺得,這個名為父親的存在太過遙遠,難以觸及。
自己升上中學後,有幾度反抗父親,是著偷偷結交壞朋友,但充其量也只是想得到更多父親的關注罷了。而且,所謂的壞朋友其實本直也都不壞,不偷不搶,只是偶爾翹課遠遊。有時候跑到山裡玩個幾天才出來,有時也跟人學樂器玩團。即便如此,父親也沒多說話,只要求出入山林要定期報平安。那時也是著和人組團學BASS和爵士鼓,但也只是普通的程度,並不特別出色。學業上倒是沒什麼問題,缺課較多,但使終都能跟上進度,可一天到晚就跟課業比較跟不上進度的人們廝混,為老師們眼中的麻煩人物。在校時,偶爾會受到班導的關切,時常嘮叨未來升學,真的有夠煩。
中學三年尾聲,跟朋友登山歸途出了事故,醒來時已是昏迷三日之後。搭的交通車與人發生嚴重交通事故,自己受的傷格外嚴重,全身多處挫傷,肋骨骨裂。不幸中的大幸,雖是重大車禍,同車的人也多受了輕重傷,但無人死亡。因為那個交通事故,錯過了中學的畢業典禮,就連隨便考上的學校也不去報到了,之後回本家休養了好一段時間。住院期間也不知道什麼緣故,曾經很要好的朋友也只來了一兩人來探視,住院期間娛樂也少,有點苦悶。
在醫院休養期間閒閒沒事,就來幫父親文件資料當消磨;回老家休養後也還是閒閒沒事,就主動幫父親整理書庫當消磨。也因為這樣,才開始接觸到和父親身分截然不同,名為寺鹿大當家的樣貌。逐漸明白了自己家族所承接的歷史及包袱,開始想探究那個人所想要做的事情。隨著年紀漸長,過去與人在外見識的世界也不過就只是廣大之中的一小塊,短暫地歡愉般的玩樂。
休養生息一年後,重新報考高中。開始鑽研山林生態相關議題,有時充當寺鹿大當家的小幫手,有空閒也會和山友一起去登山。過往的朋友,合則來,不合則去,不強求,持續聯絡的並不算多,屈指可數。在那場重大車禍之後,本來以為是交心的知心朋友的一對兄妹,亦是策劃那次遠遊的發起人,自昏迷後清醒、出院,直到畢業離校後,一次也沒有再見上一面。數年後,收到那對兄妹的妹妹來信,說那次意外事故本來是可以迴避的,發生事故後送醫的過程也有瑕疵,但是兄長逞強又貪快所以發生的對撞事故,深感抱歉以下略。可自己是明白的,對方也只是見不得好罷了。既有身家家底又會玩又會讀書,讓人忌妒也不意外。
在那次發生車禍到清醒後,一直覺得身邊始終有人在。時而注視,亦試著執起手握住,但睜開眼卻不見他人,只見在床邊坐著看書或整理資料的父親在病房內。可是,雙手殘留著那雙大手緊握過的觸感,及清醒後所見到的身影,總算明白了,平日看似冷漠的寺鹿大當家,終究還是心疼自己的骨肉,只是很多時候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而已。那個畫面和那片刻時光,是寺鹿檉一個人的寶物。
看著親弟弟寺鹿烈,想起自己經歷過之種種,明白兄弟倆對生在這個家族,有許多迷惑及不諒解。雖然兄弟倆都出自同一對父母的精血,借用同一個母親的肚子出世,共享母親的二分之一的特殊血型妖系血脈,但自己的外貌卻很普通,沒有繼承顯現妖系陰性血脈之特徵,外貌上較接近父親寺鹿志大人。烈顯出母親茜大人及外祖母那一系血脈的外貌特徵,銀灰色的細髮及妖系的尖耳,古老的少數民族特殊樣貌,十分顯眼,但在人群中更顯孤立。好不容易找到了可以依靠的朋友,為兄的自是高興,但也就放著這個弟弟在外地什麼也不管。
當聽到他想和人組樂團需要支援,還想得到找他這個哥哥要點資源,並說其實學樂器想組團,也是因為當年在校慶上看到檉與人組團表演的樣子很亮眼才開始練的。明明就不是很親的親弟,卻在奇怪的地方產生聯結,之後也和司海及柴貳會面過一兩回,也知道他們人都不壞,並非忌妒寺鹿烈所擁有之物,他們湊在一起的確不壞,也希望對烈會有好的影響。但,友誼是否能長久,是否經得起考驗,還有待時間來磨練。
不得不說,做為兄長是有些妒忌,彷彿在烈身上看到比自己還閃耀的光輝,似乎擁有更多的選擇。想知道如果這個團隊,若是遭遇到不可理喻的事態時,將會如何面對?所以設了點計謀。說是設計謀,其實也只是把烈的近況回報給父親志大人時,順口帶上兩句,提議設下計謀,看烈會有什麼反應。沒料到烈的反應有點大,甚至到了反彈的程度,可這樣才有好戲能看。烈和同團的兩人掙扎許久,最後結論就是今日與寺鹿大當家的面對面會談。
從結果而論,其實遠比想像得還有意思,不枉費設下計謀,在會客室角落裝設隱藏式監視器偷窺。只是,寺鹿大當家也並非只想瞭解與其子往來的少年是何許人,更想知其底力及見識,也因為這樣,偷窺內部狀況時還真替他們捏把冷汗,還好最後似乎通過考驗,得到了志大人的許可,也總比烈打算繼續什麼都不說,不願意把心底的話說出口,或許今天這樣比較好吧?大概。晚點在去問候志老爸的感想再聊聊,此刻,只想和烈和弟弟的好友兩位好好聚聚。
茶足飯飽,也充分地聊過後,即便聊得再開心,也還是要散會。沒有不散的宴席,有緣自會再相逢,何況早已成為好友,朋友要見面無須特意找理由,想要見上一面就前去探視即可。DarkSky的三人後天都另有行程,預定明早離開。送客送到會客室外,又走到山門附近,今晚司海和柴貳也會在別院客房住上一晚。走在林間小路上,數次被問到一直提在身邊的暗紅色長木箱裡裝得是什麼,但不好意思太早說破,只好回答「再等一下吧」。送客送到山門門口,下山的樓梯走下去便直達別院,雖然多繞了些遠路,但就是想這麼做。
「從這裡走下去,就能直達別院。現在太陽還高掛著或許還看不出所以然,但夕陽西下時,遠方的山景是檉我個人特別喜歡的景色。若今天傍晚有空,歡迎到此處觀夕日。」檉遙指著遠方的山如說到。舉起一自會客室後一直獨自拎在手上的暗紅色木箱,遞給了烈。
「這方木箱及其內容物,是寺鹿志大人要給還在不斷摸索不斷努力的兒子寺鹿烈的禮物。他知道你上次在校內參加科展,其研究小組研究成果獲得評審關注,科展報告得了第二名之佳績,他希望你能再接再厲。收下吧,但有點沉重喔。」烈有些訝異地看了那方木箱又看了檉哥,遲遲未能伸出手。
「好啦,是我稍微多事地通風報信啦,不過別在意這種小事啦。就當是收下一年一度的生日禮物也行啦,快收下吧!」檉半推半就地讓烈伸出手收下那有些沉重的木箱。貼了暗紅色布面的箱子,看起來裝了些什麼。烈在接過手後好像知道裡面裝的是什麼,問了是否可以當場開箱,檉哥只回答「沒問題,那已經是你的所屬物了,要開就開吧。」
烈稍微猶豫了一下,將木箱輕輕的擱在石板路上,小心翼翼的打開兩側暗扣,緩緩打開木箱上蓋,裡面安置著一把閃爍著銀灰色的電吉他。銀灰色塗裝滾上淺金色的金邊,古典樣式的六弦電吉他,在陽光中閃閃發光。
「GRETSCH 6120SH款喔。雖然如果是ESP的GANASA或ESP的DDT或DDR你應該會更愛,ESP的D-KV七弦對現在的你來說難度太高了點,電貝斯D-TT或RU-DRIVE也不錯的樣子,但我和志大人覺得這款看起來最適合你,希望你會喜歡囉。」檉蹲坐在半跪坐石板地上撫著琴身的烈,輕聲的說到。
「wow!這超酷的耶!烈!」司海靠近讚嘆著。
「是呢,這琴也不便宜吧,一看就知道是為了烈精挑細選,可得好好善待這把琴呢。可別忘了和寺鹿大當家好好道謝呢,烈。」柴貳也近身地看著那把閃爍著光輝的琴。只有烈不發一語,低頭撫著琴身。
「生氣了?不喜歡?不喜歡的話該怎麼辦咧?糟糕了,沒想過會是這個反應,慘了慘了慘了…」檉對於烈收到了這份禮物卻沒啥反應覺得有些意外,他本來以為這可愛的弟弟收到這份禮物,應當會非常高興才是。烈一樣低著頭,看不清表情,卻伸出了右手拉住了檉的手,緩緩地伸手環抱住蹲在身旁的檉,緊緊抱住。
「謝謝檉哥和爸都那麼愛我,填補了我內心的空洞,謝謝。」烈小小聲地在檉的耳邊說到。
一時間還有點反應不過來的檉,一時也愣了一下,隨即回抱了烈。兩兄弟久違地擁抱,感覺得到汗水浸濕衣領貼在肌膚,彼此低深的呼吐,輕輕拍著烈的後背。檉心想,雖然沒能見著烈的表情,但肯定是有些難為情的吧,自己也染上了那樣的情緒,彷彿得到了安慰。半刻,烈才緩緩收手,低著頭將琴蓋上蓋蓋好,鎖上釦,撐起久蹲些微麻痺的膝蓋,抬起頭,笑著。
在一旁看著兩兄弟合好般的擁抱的司海跟柴貳,其實對於日正當頭有點曬,有點吃不消,他們還罕見地身著禮服,其實內襯有些濕悶,但如果真正想傳達的事情都有傳達到,那就再好也不過了。梓輕拍了烈的肩頭,從外衣口袋掏出一台數位相機,問說要不要大家合拍一張紀念照?雖然馬上被大家吐槽「誰會隨身攜帶數位相機啦!你誰啊你。」不過大家也只是隨口說說罷了,因為真的就是有人會這麼做,只是這個人在寺鹿本家收斂不少,沒有連吃飯睡覺走路都在偷拍,但柴貳手上拿著數位相機,就代表這台相機的記憶卡中,八成已經拍了些什麼奇奇怪怪的照片。不過,此刻都隨便啦!
柴貳設好自動快門,確認好拍攝範圍便擱在石燈籠上,四個人排排站站好。烈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被說服,拿出那台銀灰色的琴,跟大家一起站在山門前。快門喀嚓聯拍數張,合影留念。
和檉道別前,檉另外掏出一封信,說是請回到別院後在拆開來看的信。信封上沒有屬名是給誰的信,檉也謝絕回答這是給誰的信,只強調回去打開來看就知道了。檉推說下午另外有事不便繼續招待,讓烈自己關照自己的朋友就回本家了。三人不解信要回到別院房間在拆的理由,因為非常在意,三人決定一起先進別院,回到房間拆信來看。
回到別院的房間內,烈先把琴箱擱置在房間角落。三人圍坐在床邊,三雙眼睛盯著信,你看我,我看你,最後決定由梓做代表拆信來讀。梓小心翼翼地用剪刀拆開封口,裡面是一封用墨筆寫的書簡。
「致 黑色天際
明月隱沒、繁星藏雲泥間
漆黑夜晚終天明。
不見五指之暗、內心明灯亦得照見明路。
擁有之物,不為他人奪取;
柴貳梓擁有「睿智、洞察」
司海誠擁有「勇氣、包容」
寺鹿烈擁有「明察」得名「道見」
寺鹿志」
閱畢,聚精會神的三人大大地吃了一驚,無一不緊盯著信上的墨跡,不只一次的驚呼。司海最快放棄掙扎,整個人向床面倒下,把頭埋到枕間亂叫。烈接過信再讀過一回,那字跡他從小看到大,看了無數回,這的確是父親志的字跡,只是他從未想過,自己是多麼地不瞭解,那個默默關注他的身影,自始自終是多麼地備受照顧、疼愛著。宛若隱沒於雲泥間的明月般,反射遙遠的日光。不經讓烈再次低下了頭,內心拍打的潮音,胸口湧起落淚的衝動。
「一直以來,覺得寺鹿家其名及歷史是個沉重的包袱。我並不想違抗家族,但也深感受限。只是,一直以來我可能都誤會了些什麼也說不定吧。」抬頭仰望天花板,忍著眼眶中的淚液灑落。試著更平靜的看待自己,好難。
「至少你不用懷抱著誤會,繼續自責、責備你自己了。知曉這樣的事,也算是種幸福。」梓輕輕地拍了拍烈的肩頭,如此說到。
「話說回來,總覺得今天跟平常的阿紫立場對調了耶。明明以往都是阿梓總整理收尾,可今天卻是在我這邊翻盤呢,真稀奇。」誠總算停止了亂叫,從枕頭爬起來坐正。
「也是呢,但最後結果是好的,怎樣都可以呢,哈!」就連梓也放下肩頭的重量,整個人躺平在床上大字攤開,笑得開懷。
「是啊,真的怎樣都好呢。」無論如何,能得到父上大人的點頭首肯,實在是始料未及,除了感謝以外還是感謝。最後,這封信的正本交由烈保管,司海和柴貳分別照相及影印留存,做為此行之紀念。
雖然還有半天的時間,烈卻說自己有點事情想處理,約好翌日一早在別院門口會合,一起回去。司海和柴貳二人依烈的私房推薦,到寺鹿本家外的市集走走。在松宮府縣的老街晃蕩,採買些土產回去送禮用。柴貳拿著相機拍了不少街景和藏身巷子裡的浪貓,問他到底有沒有偷拍什麼奇怪的照片,柴貳只歪著頭故作回想,答「大概有又大概沒有耶,嘿嘿!」不可理喻。
兩人兩手土產,花桔梗的寒冰羊羹,尾西抹茶粉及抹茶餅乾等,都是被推薦的名菓。傍晚前回到寺鹿家,先回別院放土產等行李。用晚膳前,司海和柴貳兩人,爬上長長的階梯,在山門前眺望寺鹿檉臨別時推薦的夕日景色。夕日染紅的雲聯接著墨綠色山稜線,一股苦短的惆悵油然生起,但是已經不需要再勉強了。
愛的反義詞不是憎恨,而是冷漠、無關心。願意成全他人,是多麼溫柔。
走在夕日餘暉的小徑上,哼起了Ranunculus,肩並肩地前行。
齋堂用過晚膳後,回寮收拾行李,翌日一早還得早起。窗外雖有星斗圍繞,但柴貳收拾好行李寫完日記後就早早熄燈就寢,司海也只得按耐住想要夜遊的浮躁,躺在床上聆聽窗外蟲鳴,久久才沉沉睡去。
清早,比平常早睡的司海還是爬不起來,柴貳費了不少力氣才把司海從夢境中叫回現實,匆匆換裝後向寺鹿別院退宿。一早要搭公車前往火車站,三人在別院門口碰頭。烈拿了一袋盒裝的便當,告知「早餐已經準備好了,火車上在享用吧。」。烈除了本來就攜帶回老家的行李外,那一口深紅色方箱也帶上了。三人提著大包小包,搭上了早班公車前往火車站。
車上,烈語帶歉意的道歉。昨天後來回本家找父上大人當面道謝,卻因為太久沒有父子二人好好坐下來、面對面說上幾句話,其實有點尷尬。被問到同住的外祖母,也就是志大人姻親側的近況,因為太親近了,以至於不知道有什麼值得分享的事情,能夠說出口的並不多。老人家身體硬朗,沒有病痛就是好事,父親如此說到。對話中持續著斷斷續續的空白,可是,下次,下次想要更家靠近一點,為此會更加努力吧!烈如此對自己期許著。
另,和大忙人寺鹿大當家短暫會面,烈將那把琴也帶了過去。雖有潛越,可無論如何都想要當面請求讓寺鹿大當家替6120SH祝禱加持。烈笑著,他說,看到父上大人蹙眉覺得多事,仍焚香、簡單地替那把6120SH電吉他祝禱的樣子,真的非常有意思。烈說他決定把這把琴名為道見,輕撫著身旁的琴箱如此說到。看到烈那麼開心,誠和梓也覺得這樣也不錯。
轉乘支線火車,在支線終點轉北上列車。當回到熟悉的車站後,出站時天色已暗,三人在車站出口道別,結束了松宮府縣寺鹿本家三天二夜行。司海隔天還要去書店打工,柴貳另有學校系上的讀書會要參加,寺鹿則另外有事。三人約好下次團練的日期,相互擁抱,笑著道別。
「再聯絡。」
「不接電話就算了,要看簡訊喔!」
「OK啦!」
「那麼,再見啦。」
「Bye!」
「再會。」
黑夜終有盡
明天也將會是個嶄新的一日
懇請上蒼護佑
祈與明天會更好
黑色願望
Dark Sky 黑色天際
始93/07/12
終107/07/01
打終107/07/15
--黑色願望的總結--
長達15年,寫滿兩本筆記本的漫長旅行,總算告了個段落。
多年的懸念,至少在內心中放了好幾年的場景描繪出來,算是鬆了口氣。本來希望繼續寫司海和柴貳的故事,但還是先在寺鹿本家行之後先暫告段落吧。若是做得到的話,將另外已短篇方式來補完。畢竟,司海和父親的心結未解,希望能透過他,解開自己的心結。其實沒想過黑色天際的收尾長這樣,始料未及。但大致而言不離自己內心的期許。同樣希望納三人及故事中的所有人都能得到自己的幸福。
雖然還有另外三個中長篇的大坑(Depend-依賴-(萬年坑)、不完全的愛(至少完成了前半段故事)、陽炎)未完成,但至少還是趁空先填了一個坑洞,可喜可賀。
希望明天會更好,但願如此。
107/07/01
冰檄讀子